陆岺在红粉小院里应对着的时候,叶氏带着人敲开了左玉居住的旅舍门。
    让人进来后,客套了几句,叶氏便道:“姬君,妾身做了萝卜丝油渣团子,趁着刚出锅,妾身便过来送些您尝尝。若是有搅扰,还望姬君恕罪。”
    叶氏说着便让人将食盒放到桌上,又道:“刚刚侯爷去了衙门,夫君见他不开心,便带着他出去吃酒了。”
    左玉挑眉,“吃酒?”
    这叶氏来得可真是时候。他们的人在暗中瞧得清楚,姚席前脚刚带着陆岺离开,这叶氏没一会儿就出门了。而且能直接找旅舍来,这不就意味着她的行踪都被他们掌握着么?讲真,这情况她真有些搞不明白了。就这些人的行为怎如此矛盾?有点脑子都不会这样做事,这已不是漏洞了,这是大窟窿!
    她一边琢磨着,一边将目光落在了食盒上。
    此刻,叶氏的婢女已将食盒打开。白白的蒸团子上还点着红点,软软糯糯的样子,看着还真像是刚出炉的。
    叶氏并未去其他地方,是从衙门直接出来的,所以这团子只能是她自己做的。
    左玉按下心思,冷哼了声,“他心可真大。”
    “姬君,您莫要怪妾身多嘴。小侯爷在衙门也诉了下苦,他还是向着您的,就是觉您管得太紧了。”
    叶氏一副口苦婆心的样子,“咱们女儿家嫁了人最终能依靠的便只有丈夫。虽妾身也听说,公主不许侯爷纳妾,可若是您惹恼了他,他去外面偷吃怎么办?要再弄个孩子下来,那多糟心啊?”
    “唉。”
    左玉长长叹出一口气,道:“我亦想对他柔和些,可您也看见了……”
    她摇着头,“之前他追着北契皇帝而去,生死不明,公婆急得一夜间多了多少白发?现在平安了,他不早早回家安慰父母却总想着玩,你说我能不生气吗?”
    “是这个理。”
    叶氏点着头,“但您也不能跟他硬碰硬,那可伤夫妻感情。要是这时碰上个温柔小意的,还不得被狐媚子勾了去?”
    “小侯爷……应不会吧?”
    左玉故作犹疑,“他虽有些贪玩,但对男女之事倒不怎么开窍,婆婆也不会许他乱来的。”
    “这成亲前不懂,成了亲还不懂?”
    叶氏摇着头,“这猫儿尝着了腥,哪有不偷腥的?姬君,您别嫌老姐姐啰嗦,但这事您还真得拉下面子,顺一顺侯爷。将他的气理顺了,自是听你的。”
    左玉都觉叶氏搞笑。
    交浅言深者,要么忠厚要么奸诈。而这叶氏,怎么看都不像忠厚之人啊。
    “现在他们去了夏家吃酒。”
    见左玉不说话,叶氏又继续道:“那当家的祖上在前朝宫里伺候,做御膳的,如今已是第七代。姬君,那地方可不光只有酒菜吃啊。”
    左玉一眯眼,道:“叶夫人,你什么意思?”
    “姬君……”
    叶氏压低声音,“都是女儿家,您又是女圣,妾身实不忍心看着您因一些小事就跟小侯爷生分了。那夏家当家的是个女子,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!她自己不要脸,还养了一窝的女子,都不是正经的。您可千万别跟小侯爷吵了,万一被那群狐狸勾走了……”
    这话说到这里也不用说下去了,在场的人都明白。
    左玉站了起来,蹙眉道:“你说什么?!去了暗门子?!”
    她冷笑了起来,“好哇!现在吃酒耍钱都不满足了?堂堂皇亲贵胄竟去那下流地方!叶夫人,可否派人给我带个路?放心,不会让你难做,到地方你就走,我也不会说是你说的。”
    “姬,姬君……”
    叶氏好似很害怕,“这,这不好吧?男儿家寻欢作乐本是寻常,您可不是一般人,去那地方……不,不妥吧?”
    左玉看了她一眼,眼神凌厉极了。
    “夫不正,妻应规劝之,何来不妥?”
    叶氏好似被她气势所慑,蠕着唇,讷讷道:“那,那妾身喊人带您过去。可,可您千万不能说是妾身说的……”
    说话间,她竟是跪下了,“若是被夫君知晓,怕不是要以七出之条休了我。”
    “放心。”
    左玉道:“你帮我,我自不会亏待了你。芙蓉,将我那七彩琉璃珠取一颗来送给叶夫人。”
    “姬君不用,不用的。”
    叶氏忙摆手,“妾身愧不敢受。”
    “我说你受得便受得。”
    左玉抿嘴笑了笑,“我嫁入公主府那天起,婆婆便与我说,什么都能顺着侯爷,唯独进青楼、养外室不行。所以,我是替婆婆在教子,而你正好帮了我的大忙,区区一颗西夷琉璃珠罢了,不用放心上。”
    “那,那多谢姬君!”
    叶氏回去了,说去喊个婆子过来,让她带左玉过去。待她一走,芙蓉便压低声音道:“姑娘,她分明是来挑事的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    左玉道:“咱们在这儿盘桓几日都未有什么结果,如今她主动逗上来,去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好。”
    “就怕有什么阴谋。”芙蓉面带忧虑,“奴婢已看不明白了,他们行事这般矛盾,前后不一的,到底是要做什么?”
    “只要不是疯了,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。”
    左玉道:“不要忘了,我爹毕竟是镇国公,而夫君是陛下唯一的外甥。除非他们想谋反,不然不会对咱们怎么样。即便是藏了什么龌龊怕我们发现……”
    她手指在案几上轻弹了下,低低道:“那也未到图穷匕见时,咱们还是安全的。”
    叶氏回去的路上,身边婢女小翠轻声道:“夫人,为何要告诉姬君那事?也得亏姬君讲理,不然必是要连老爷一起怪罪的。”
    “呵……夏书玉那贱人,整日勾着夫君过去。”
    叶氏咬着牙,恶狠狠地道:“她个玉臂万人枕的下贱东西!勾了知府、山南道经略安抚使、提举还不满足,连夫君这个县令都不放过,当真是骚浪得不行!现在可好了,来了个宣平侯……”
    她拈着帕子笑了起来,“我倒要看看,她受不受得住女圣的怒气!”
    “夫人英明!”
    小翠恍然大悟,“如此一来,那夏氏必难再行暗娼之事,以女圣容不下沙子的性子,必是会将她那狐狸窝给砸了!”
    “呵。”
    叶氏得意一笑,“到底还是个黄毛丫头,这再聪明又能长几个心眼?还是盐吃太少,太年少了。”
    半个时辰后,左玉到了四合院外。陆岺带来的护卫如临大敌般,可左玉一个眼神便让他们齐齐闭了嘴,竟是不敢动弹了。
    “就是这里?”
    左玉望向叶氏派来的叶嬷嬷,“这是民居。”
    “贵人有所不知。”
    叶嬷嬷福了福身,压低声音道:“这夏书玉明面上做席,暗地里做戏,干得全是那见不得人的勾当。一般小民不接待,只接官场上来往的人。”
    “哦?”
    左玉挑眉,故意冷笑,“只迎官家人?那还真是会挑客。”
    “可不是吗?”
    叶嬷嬷一脸不屑,“这知府、山南道经略安抚使、提举、通判哪一个不是她恩客?不然这暗门子哪里能开安稳了?哦……姬,姬君恕罪!”
    她捂上嘴,眼里露着惊恐,道:“是,是奴多嘴了。”
    “无碍。”
    左玉摆摆手,“领了赏便回去吧。我答应你家夫人的事可不会失言的。”
    “多谢姬君,多谢姬君。”
    叶嬷嬷拿了赏,眉开眼笑地走了。
    左玉望向面前的小院,心里呵呵一笑:知州、提举也就罢了,居然还有山南道经略安抚使?这可真真是封疆大吏了!这些大人物都成了这院主人的恩客?有意思!正二品的官都是恩客,那这里面的问题更要查查了!
    她一边琢磨着,一边挥挥手,道:“给我砸!”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带来的三十个骑兵刚要动手,陆岺带来的那二十人“鼓起勇气”道:“姬君,您不能这样做!”
    “好个狗胆!”
    左玉怒道:“连我也敢阻拦?!给我砸!”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两波人对抗了起来,而左玉则趁着双方“搏斗”的空隙,进了院子。
    院里,陆岺已跑了出来。讲真,听到左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,他眼泪都要下来了!
    太难了!装色鬼太难了!他眼睛眯起半天都快抽筋了!而那些女子也好不要脸,总是围上来!他可是有媳妇的人,哪可能被人占了便宜?要是给玉玉知道,自己不得被嫌弃死?
    听到左玉的声音在外响起,他瞬间就觉自己上了天堂!一边装腔作势地怒骂媳妇不知好歹,一边推开那些企图占他便宜的女子,起身就跑了出来。
    “左玉,你要做什么?!”
    陆岺跑到院子里,指着左玉大骂道:“你疯了?!居然敢擅闯民宅?!无法无天,无法无天!”
    “民宅?!”
    左玉冷笑着,心里却安慰。
    这家伙跟自己终于有默契了啊!演得真不错!
    “你说这儿是民宅?!”
    左玉指向他身后的一排女子,“哪个人家的姑娘穿这样?!”
    说罢便是提起裙子上前,一把推开还在叫骂的陆岺,朝正屋走去。
    芙蓉与花晨几个将那些女子推开,左玉顺利地进了屋,追着过来的陆岺跳脚大骂,“你反了天了!你,你竟敢……”
    “敢什么?!”
    左玉指着屋里道:“这是什么民宅?嗯?这里就是个暗窑子!姚县令,想不到你面上一套,背地里一套,满嘴仁义道德,肚里装的却全是男盗女娼!”
    “嗳,嗳,姬君,这,这话从何说起啊?”
    姚席站起身,一脸淡定,“自古男儿风流便是寻常事,您何必这般生气?这儿的夏大家乃是前朝膳司后人,我们只是在品前朝美食。”
    “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无耻之徒!”
    左玉冷哼了一声,“也罢,我今日就不该来。芙蓉,我们走!这就回京!”
    “回啊,回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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